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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,我喜欢到处发疯,扔我写的东西。

【族风纪】于是我们离开了家乡

阅前请注意:

1.石丸同学,生日快乐!!

2.两个人均是原著背景,但是在本篇设定中没有希望之峰学院,因此二人并没有上同一所高中。

3.是对石丸背景的部分私设:因为祖父曾是有名的首相,所以私设石丸幼年时期是和家人一起住在东京,也就是首都的。

4.对大和田背景的部分私设:大亚在纹土痛苦的那段时间里察觉到了纹土的精神状态,因此有了文中的那段对话。(但是不等大亚开始开导纹土,就已经死在了那场意外中。)

5.是写少年意气的失败尝试……

6.推荐歌曲:《500miles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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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火车以每小时105公里的速度前进着,但大和田希望它能达到时速500公里,比任何时候都要快。

  一成不变的树木,天空,房子向后倒退,颜色算不上鲜亮,也就不成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景线。看多了容易犯困。

  大和田打了个哈欠,坐在前排的母亲合着牙轻轻哼唱着家乡的民谣,拍打孩子后背的声音和节拍器并无二致。阳光从窗户外打进来,柔和的金色让他犯起困来。大和田揉揉眼睛,强打精神翻开了手上的书。这是他上车前在书店买的,摆在架子前面供游客挑选的日本地图。老实说,他一看书就犯困,更不用提地图上毫无规律的曲线和密密麻麻的图标了。但他也明白,既然要走,总不能对自己的目的地一无所知,从哪来到哪去都摸不明白,他只好逼着自己读。

  “关东由茨城县、栃木县、群马县、埼玉县、千叶县、东京都、神奈川县所构成。其以首都东京为中心构成了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……就没有一点有用的介绍吗。”他烦躁地捻了捻书页,这本地图册要么是在泛泛而谈,要么就是介绍旅游胜地,他都快要被那些根本用不到的知识催眠了。要说什么才算是有用的介绍……

  那大概是“就业情况”吧,大和田也不清楚。他的思绪模模糊糊,只能隐隐想起自己乘坐这班车的目的。

  他低头看了眼脚底的双肩包,抬起腿,犹豫再三,还是放了下来。在放脚的时候,鞋面不小心擦到了背包的侧兜,露出一小截红色。那是他的高中毕业证,也一起带过来了。

  他继续撑着头看书,但很快,他整个头都不自觉地歪了下去,脸也被撑得变了形。

  管他呢,既然快晚上才到,午休一会儿也没事,走一步看一步好了!这么想着,大和田干脆趴在桌子上,眼睛一闭就睡着了。

  他在乱七八糟的梦里烦躁地走来走去,直到被别人喊醒才脱离了泥潭似的梦境。“怎么,该下车了吗?”大和田头也不抬地问,声音含含糊糊,似睡非睡。

  “你好!我的位置在内侧,方便让一下吗?”没听过的声音。男的。

  大和田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,迷迷糊糊地点点头,给那人让出了空。他还没睡醒!——该死的。

  那人说了句“谢谢”就拿着行李挤到里面的座位上,大和田听见他在坐下的同时松了一口气。他的声音很年轻,像个高中生,但带着大包小包的样子却像是外出打工的年轻人。

  大和田晃晃头,也坐了回去。“现在几点了?”他问。他想在下车之前多读会儿地图,尽管它讲的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,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。

  年轻人看了看腕上的表。大和田意外地朝那边瞥了一眼,现在的人大多习惯用手机看时间,肯花钱买表的要么是有钱人,要么是准时得恨不得把表刻在脑子里的人。很显然,年轻人属于后者。

  年轻人看着表,大和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黑色的表带已经磨出了白色,表盖有许多划痕,表盘是再简单不过的白,不锈钢色的指针缓慢转动着,走过明显是油墨打印的时刻。只要一眼,大和田就能看出那是块廉价表,并且已经用了很久了。

  “四点了。”年轻人说。时针在阿拉伯数字的上方,分针将要走到12。他抬起头,在看清对方的相貌后,两人或多或少都愣了一下。

  那年轻人和大和田一样年纪,高中生的样子,脸型还稚嫩,眉毛却习惯性地皱着。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好学生,说不定还是个班干部。

  去他妈的学习。

  大和田扭过头,打定主意要一觉睡到下车。他不高兴地把眼珠子贴上眼睑,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句,压着胳膊接着睡。

  那年轻人还看着他。大和田连头都不需要转,就能感受到身侧坚硬而又炽烈的目光。

  ……话说,目光可以用坚硬来形容吗?他的额头顶在小臂上使劲蹭了一下,鼻子堪堪擦过书页。能闻到新书特有的怪味。

  “你是要去关中,对吧?”年轻人问,“东京?”

  “关你什么事……”大和田嘟哝着抬起头,“是,所以呢?坐这趟车的人大多都是去东京的吧。”

  他揉眼睛,困意不达眼底。他并不想回到刚刚的梦境,那太痛苦了。

  “我也要去东京,在那之前,我们就算得上是‘旅伴’了吧?”年轻人神色稍霁。

  “明明只是坐了同一辆车而已,怎么就算得上是旅伴了啊!”大和田对年轻人的自来熟感到费解,他指出那人话里的漏洞,不解地反驳。

  “旅伴就是一同旅行的伙伴啊。”年轻人对大和田的反驳不以为意,一脸认真地解释自己的逻辑,“伙伴是共同从事某种活动的人。我们两个不就是坐在同一辆车上的旅客吗?”

 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……

  大和田抓抓头发,颇为不爽地撇开嘴:“伙伴明明就是朋友的别称吧?”谁会照着字典去解释里面的含义?真是个怪人。

  “你是这样理解这个词的啊。”年轻人点点头,神色不变:“我们确实还算不上朋友,但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,那也不是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吧?”

  “等等,我可没有说要当你的朋友啊?”大和田回过味来,颇为不满地呲了呲牙,“都说了只是一辆车上的左右座,像你这样非得拉关系的人真是有够怪的。”

  “我的本意也不是要和你拉关系。”年轻人解释,“既然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,是同龄人,坐车的时间也不短,所以我想和你辩论来度过这段车程。”

  “嗯?”大和田更莫名其妙了,“你,辩论?和我?”

  年轻人点头。

  大和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,几乎要把头发顶到年轻人的额头上。“我像是会辩论的样子吗?”他问。

  “首先,人的知识和外貌是没有关系的,即便是一根苇草也有思想。”年轻人迅速进入了状态,一边仰头看着大和田的眼睛,一边伸出一根手指。

  “其次,我和人辩论不只是在获得知识。人们在辩论中提升自己,而提升是多方面的。”第二根手指。

  “第三,如果你不喜欢辩论,我们也可以谈些别的。”

  “那就谈些别的。”大和田对着那三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。

  年轻人没想到大和田会回答得这么干脆,愣了一下才转过思路,“那我们要说什么?关于自己的理想?还是对东京的了解?不过我很久没回去了,对这一带谈不上了解,没法说些有用的知识。”

  “我也不了解。”大和田说。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,感觉谈话的主动权又一次掌握在了自己手里,“你去东京干什么?”

  “打工。”年轻人说,“我想给自己挣学费……不过还没想好要从哪里下手。你呢?”

  “干活。”大和田言简意赅,“但是和你不一样,我就为混口饭吃。”

  年轻人眨眨眼。“为什么要去东京?”

  “挣钱。东京工资高。”

  “但就像你说的那样,要混口饭去哪不行?”

  “你管不着。”大和田被追问得发恼。他瞪了那个刨根问底的家伙一眼,随便翻了两页地图册,假装看书的样子。

  他也知道,只是打工的话哪儿都能去,在家里还能省点房租。但他没法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生活,生活在大哥死去的家里。但那又怎么样!他总算是收拾好行李,拿出自己所有的钱走了。大和田呼出一口气,眼睛紧紧盯着板桥区的地图,好像要把它看出条路来。

  年轻人依然看着大和田。

  “我在东京没有亲人。”年轻人突然说,“在世的,一个亲人也没有。”

  那又怎么样?日本那么多人,谁也没法决定自己的家乡和出身。大和田的手指摩挲着地图,“没有亲人就自己打拼,又不是什么办法也没有。”

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年轻人勉强附和,心思却不在这句话上,“所以我还是来东京了。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。”

  理由。大和田恍惚了一瞬。就像那年轻人说的,他来这里当然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。为了挣钱,或者为了完全陌生但又吸引他的木匠生活。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理由,他来这里是为了开启自己的新生活。

  “那你做好规划了吗?”年轻人又问。

  “没。”大和田意识到自己正在为这事儿犯愁,他摇摇头,把地图立了起来,“我第一次来这里,没有经验空谈规划只会把自己白搭进去。”

  “那你打算怎么做?总得有个方法活下去吧?”

  “去哪里不是去。”大和田不想谈这团乱麻,干脆地打断了年轻人的追问,“我带了毯子——也可能叫别的名字,在家里放得太久,这些都记不清了。实在没地方去就打地铺。趁着还有点钱的时候多奔走几天,找个差不多能活的工作就行。等攒够钱了再讲租房或者跳槽的事……那太远了。”

  “这也是个办法。”年轻人没有说他的计划太简略或者太粗糙,也没有质疑他活下去的能力,这让大和田的心里高兴了不少,连带着燥热的天都变得平和起来。他把头扭向年轻人的方向,轻松地问道:“那你呢?问了我那么多,那你自己呢?”

  “我……”他迟疑地开口,“我大概会先去学校报到吧。然后在离学校近的地方租间屋子,再去找工作。”

  “那不挺好的吗。”大和田说,“既然都打算好了,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吧?”

  “是啊。”年轻人说,“本来就该是这样的。既然做好了计划,那就没什么好不安的了。”

  接着是一阵不安的沉默。

  他们知道,即便已经定下了计划,即便不提这些,他们下了车还是会这么做,因为没有更好的打算了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所以他们只能这么做。

  “你的——你上的大学应该很好吧?”大和田问。他得做点什么打破这潭死水,如果没法分散主义,那他就只能被过去的阴影拖进最黑暗的时刻。

  “嗯。”年轻人一本正经地点头,嘴角却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,“很好的大学。我没有辜负家里人的期望。”

  “……”大和田后悔问他这个问题了。家里人的希望。他深吸一口气,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。

  “我啊,我希望纹土能找到自己的路。”大哥看着他的眼睛,轻松地笑了,“做自己想做的事,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”

  “我的路就是当上总长,继承大哥的队伍,把它发扬光大。”

  大哥伸手揉了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。“是吗?那也是一条不错的路。”

  大和田摇摇头,想把那些事情丢到脑后。他早就坐上了东京的火车,过去已经被他抛在几百几千公里之外,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了。

  “不过这还不是尽头。”年轻人继续说,“我还有很多事要做,我绝对不会懈怠。”

  这大概是在没话找话吧。大和田想。

  “哦,那是好事啊!”他说,“反正是你想做的事,总不会太差吧。”

  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年轻人回答,“虽然偶尔会对前面的路感到迷茫,但这就是我的路。只要摒弃杂念朝前走就行了,如果害怕就闭着眼睛往前走。肯定会一直走下去的。”

  “那你倒是很坚定。”大和田说。

  “只是在做必须要做的事而已,我的意志还远远达不到那种地步。”青年说,“上大学也好,工作也好,都是对我意志的磨练。不过,只要坚定不移地朝前看,意志一定会越来越坚定吧!”

  “或许吧。”大和田说,他对这可没什么好说的,只好想办法换了个话题。

  “我叫大和田纹土,你呢?”

  “我叫石丸清多夏。”

  “我打算去东京找工作,虽然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,不过怎么过都是过。”大和田扬了扬手里的地图,“这东西给我拿着也没什么用,你要看吗?”

  “好啊。”对方欣然接受了,“谢谢,大和田君!”

  “不用谢!”大和田回答。

  然后他们就没再说话了,空气里只剩下石丸翻书的声音。前座的孩子醒了,抱着母亲的肩头大声哭闹起来,乘务员在右边的过道上走来走去,偶尔火车在别的车站停下,乘客上下车的脚步声伴着滑轮骨碌碌转动。大和田的目光在车厢里绕了一圈,最后回到石丸身上。

  石丸还在翻书,聚精会神看得起劲。大和田自问读不出那专注的神色,但也不在意。他兴趣缺缺地扫过石丸拈起的书页,自上车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了长途旅行的无聊。

  “现在几点了?”他知道自己在没话找话,但他已经无法忍受沉闷的空气了。

  “四点半。”石丸看了手表一眼,“虽说读书还是专心致志比较好,不过既然要打发时间,聊天也不是不行。”

  “那我们聊聊别的吧。”大和田说。他巴不得赶紧找个话题,尽快和面前的家伙熟络起来——尽管只是熟络地、自顾自地聊天。

  毕竟两个人沉默比一个人独处要不自在多了。

  “好啊。”石丸轻松地回答。不难听出,他正满心期待着自己的未来。

  “你……呃,我是说,今天天气很好。”大和田把声音拖得很长,他不是有意的。他没什么闲谈的经验。暴走族总长从来只和队伍的成员说话。

  “晴空万里。天气预报上说,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会是好天气。”

  “东京吗?”

  “对,东京。”

  “那倒是个好消息。”

    然后又陷入了无话可谈的沉默中。

    大和田朝石丸的方向转过头,年轻人坐得笔直,嘴唇紧紧抿着,眼睛一闪一闪的透着明亮的光。若不是他的手掌正搭在地图册上,大和田都要以为他要举手发言了。

  “看样子,你为这次出门做了很充分的准备?”

  “那是当然!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,我特地在网上查了些资料。去外地上大学应该带什么,做什么样的准备,这些我都一清二楚。”石丸兴致勃勃地回答,“我查了东京接下来的天气预报,查了各个区的地铁线路,计算了去学校报到最节省的路线,并且不止一次筛选过自己的行李。我能确保箱子里带的全都是有用的物品,不会因为繁杂而累赘。”

  大和田默默地看了看自己脚底的帆布包,决定用脚尖把它朝里踢一踢。至少别太显眼。

  “但在网上查资料总归没有亲身体验的详细,至少在食宿方面我还没有具体的规划……不过尽量选择经济实惠的就好吧?”石丸继续说,“不过只建立在自己的想象中就只能是夸夸而谈,所以我为此请教了我的师长,我想他在这方面应该更有经验。”

  大和田这才想起来他还是个好学生。“比起听别人的建议,让他们对我指手画脚,我还是更想自己一个人去做这种事。”他说,倒也不是赌气或别的意思,事实就是这样。并且也没有人能给他建议。

  “但他们可以帮你少走很多弯路!”石丸不解地回答,“他们会把自己的经验教授给你,这对第一次出门到陌生城市的人很有帮助,你不能因为抹不开面子请教而失去那些宝贵的经验。”

  “我没有抹不开面子。”大和田的心里泛起一阵烦躁,“我也不需要你的‘宝贵建议’,我一个人能活得很好。”

  “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学生,应该说,像你这样的学生才是大多数。标榜个性,做张扬的发型,改装别的衣服,有的甚至还有纹身刺青。你们对自尊的过度敏感以至于不愿意低下头向别人请教。”石丸用老成的口吻教导,“但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,这只会放纵你们自己的坏脾气和劣根性!大和田君,你不能总抹不开面子,这对你以后的生活没有好处。”

  “干嘛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?”大和田皱起一边眉毛的同时挑起另一边,“你根本不认识我!在自以为是地评价我的打扮前是不是该想想你到底有什么立场?”

  “如果你需要一个立场的话,大和田君,我是站在风纪委员的角度。”石丸理所当然地说,“作为学生会成员,我的职责就是帮助同学,让误入歧途的同学迷途知返,并向有需要的同学们提出意见和建议!我当然是站在同学的立场上去考虑这件事的。”

  “你是在开玩笑吗?”大和田把眉头锁得更紧了,“我又不是误入歧途的家伙!别摆出那副样子来可怜我。”

  “……”石丸张了张嘴,大和田猜他要同自己吵架,于是摆出一副不好招惹的架势。他习惯了用这种方法吓跑那群只有嘴皮子功夫的班干部,那些高高在上的好学生。或许他的确有敏感的成分,但这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。“我确实没有问别人,那又怎么样!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去那里了,我已经在路上了!”

  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石丸说,他急着争辩的样子让大和田吃了一惊,“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那么强硬。这没有你想的那样丢人!你可以承认自己也有迷茫的时候……这没什么,我也对那里一无所知。”

  石丸坦诚的态度反让他不好意思起来。大和田怔了一下,接着撇开头摆了摆手:“你刚刚还在说自己做了很多准备,现在又说一无所知了?”

  “嗯……毕竟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。”石丸说。他怅然地合上地图,少见地望着车窗出神。

  “回去?你之前去过东京吗?”大和田随口一问。

  他等了一会儿,没听见回答。

  大和田疑惑地转过头,石丸依然在看着车窗,看透明玻璃上的灰尘,看快速后退的树木,看穿插在植物中的屋檐。

  “外面有什么?”他问。

  石丸猛地打了个激灵,条件反射地扭过头,挺直脊背:“什么?”他看着大和田的脸,突然“啊”了一声,耸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。“不好意思,我刚刚想到了别的事情,有些出神。”

  “这样。”大和田咕哝一声,移开了眼。毕竟他和石丸只是萍水相逢,对方对他抱有防备也很正常。不愿意说就算了。

  气氛一时有些尴尬,但大和田并没有化解的心思。反正只是刚认识的两个人,能说到哪就说到哪,说不下去就算了,他又不是强迫别人和自己聊天的人。

  石丸清了清嗓子,大和田只当他是喉咙不舒服。

  “我不是不想和你说这些。”石丸犹豫再三,率先开口道。

  “我也不在意你要和我说些什么,想不想和我说。”大和田回答,“马上就到站了,聊不聊天都无所谓。”

  石丸置若罔闻:“毕竟是过去的事了,人不能总是困在过去。我来到新的地方,遇到新的人,开启新的生活,好像能把过去一刀斩断。”

  “虽然它还是会缠上我,但那已经不重要了。我想,是时候向前看了。虽然我对现在的东京知之甚少,和你也没有深厚的关系,未来怎么过全靠自己摸索,但我总算是朝前走了一步。”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松,好像真的在几句话之间卸下了一切重担。

  “如果过去的人真的能看到我的话,他们大概会向我挥手告别吧。”石丸继续说,“我也、已经做好再见的准备了。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。让他们等着瞧吧——我会创造自己的功绩。用自己的双手。”

  他越说越兴奋,好像大和田真的是他的朋友,可以听他大肆抒发自己的人生理想。

  “停——停一停。”列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,大和田不得不打断他,“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,但车马上就到站了。”

  到站。

  这个词好像一盆冷水浇下来,两人间的气氛又一次降至冰点。

  “我知道了……”石丸把地图推给大和田,又一次看起窗外的风景来。大和田和他一起看树木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、越来越慢,沉默中有什么抓住了他的心脏,让他不能张嘴,无法呼吸。

  心脏跳跃变成车轮滚动的声音,拉长后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
  大和田的胳膊僵硬地贴着大腿,石丸则变成了一座塑像。直到车门摩擦着朝站台打开,两个人才从莫须有的压抑中缓过神来。

  “我们到了。”大和田说,天知道他做了几个深呼吸,才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,“该下车了。”

  他用不协调的动作去抓背包,当手指触碰到肩带的时候,他又能自由呼吸了。

  “你等着吧。”他故作轻松地笑起来,“你去上你的大学,我去打我的工,过不了多久,我就会成为东京有名,最厉害的木工。”

  他把背包提出来,这废了他不小的力气。人们从大和田旁边经过,他顺势站了起来,把包背在背上。

  “你等着吧。”他说,眼睛扫过石丸,朝来路瞥去,“新生活就在眼前,我可不会让它白白溜走!”

  “我也一样,大和田君!”石丸站起来,晚霞从窗外照进车厢,夕阳把雪白的裤子染成金色。大和田被晃了眼,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。他觉得畅快。

  列车在东京慢慢停下,又慢慢离开。人们站在站台上,等待下一班车或是提起行李走向出口。

  大和田和石丸在清点行李,事实上,只有石丸需要清点,大和田带的东西不多,肩上背着一个,手里提着一个,也就够了。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他没有掉头就走,而是站在原地看石丸弓着腰数地上的包和行李箱。

  当双脚踩到地上的时候,他们才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实感。他们终于到了。离开了学校,离开了家乡,离开了过去存在的地方,站在未来的大门前,只要抬起脚,就能把十多年的生活翻到后面。就在这个地方。

  “喂,你要走吗?”大和田抿起嘴唇,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,“就你自己?”

  “是啊。”石丸直起身,把旅行箱的拉杆拔高,“不过,不必担心,大和田君!”对着面前这个在旅程中结识的人,他很难不露出笑容,那是一种自信、乐观的笑。不难看出,他的心已经鲜活地跳动起来了。

  “就像我们说过的那样,总会有路的。”他把一包放在旅行箱上,一边说一边寻找离开站台的路。大和田注意到,他开始用“我们”来称呼彼此。

  “对我们这种人而言,只要足够乐观就没有问题了吧!”大和田拍了拍石丸的肩膀,把人的身子拍得直朝一边歪去。话虽那么说,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美的。毕竟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,为那黑洞洞的未知入口犯怵也在所难免。不过,既然已经决定要去了,那就没有退缩的理由。

  “一定会没问题的!”石丸用同样乐观的语气回答,“和你聊天很开心,大和田君!如果是你的话,在这里立足根本不在话下吧!”

  “夸得太早了吧!”大和田笑他想当然,在这里生活哪有那么容易!不过一想到两个人都在给彼此打气,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了。

  石丸也跟着笑了。

  “不过,”大和田话锋一转,“等我真的混出头的时候,要不要来坐我的摩托车?”

  “先声明,我当然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!我只是觉得今天很特别,就这样。你不会拒绝一个前暴走族的邀请吧——聊了那么久,我想你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。”他把“前”这个字咬得很重。在说出这句话之后,他感觉自己猛地一轻。

  他已经是前暴走族了。

  “如果你愿意遵守交通规则的话。”石丸回答,“那当然!”

  “那当然!”大和田反问,“我难道会拿别人的性命冒险吗?更何况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同伴。”

  “你是个很可靠的朋友。”石丸认真地回答,“我相信你。”

  “说什么相信不相信……我们才刚刚认识!”大和田看上去有些慌乱,“你要是不喜欢我说的就没必要顺着说。”

  石丸还没来得及回答,他迅速看了一眼站台后的天空,抢话道,“你还得找地方住,对吧?现在不早了,带那么多行李不方便。”他的语气很急,好像突然为天色犯起愁来。

  “总而言之,我也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他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,为自己仓促的谈话画上了句号,“谢谢。”

  “不用谢!”石丸说。他拉起行李箱,向大和田点了点头,“我们该走了,大和田君。一路顺风!”

  “你也是,一路顺风!”大和田抓着行李,朝石丸挥了挥手。

  石丸也对他挥了挥手。

  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离开了。他们谁也没想到去交换社交账号,但他们相信对方会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诺言。

  ——你等着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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